他們是投資界崛起的新勢力：大多數人曾經是最優秀的創業者、企業家，擁有資本運作或上市經驗，以及不菲的財富，當職業生涯達到高峰之后，他們不約而同選擇了同一個目標：天使投資。

　　如同上世紀網絡泡沫催生了中國第一批風險投資，過去數年全民創業沖動和激情刺激了中國天使投資的快速膨脹。世紀佳緣、淘米等天使投資項目的上市更令一批明星投資人迎來豐收時刻。

　　如果仔細觀察中國天使投資的成長軌跡，可以明顯得出結論：在此之前，天使投資多為少數投資家和企業家的個人行為，數量很少;當中國早期互聯網等行業的明星公司完成上市目標或被并購后，成功企業家轉型投資者成為風尚，天使投資案例逐漸增多;而隨著新一波互聯網創業和投資熱潮的到來，2009以后天使投資真正開始大行其道。他們的代表包括雷軍、徐小平、蔡文勝、周鴻祎、曾李青、薛蠻子等。

　　這些天使投資的先行者大多擁有廣泛的人脈和影響力，且出手不凡。與國外天使投資不同，中國天使投資圈并不大，但成功率很高。明星天使投資人雷軍投資的項目成功率甚至高達50%以上，這已完全脫離傳統天使投資的風險回報比。

　　創業者將其視為導師、指路明燈，風險投資視其為絕佳的合作伙伴。當越來越多在過去十年從中國經濟增長尤其是互聯網熱潮中獲益的創業者投身其中，這些風投正勁的天使投資人或將成為中國商業不可忽視的力量。

　　超級天使

　　天使投資行業在中國真正引人注目得益于一批明星投資人的誕生。

　　他們大多已功成名就，是著名的創業者或者明星職業經理人，完成了人生的階段性目標，并獲得巨大的財富回報。徐小平離開新東方時，持有新東方10%的股份，雷軍離開金山時，也獲得了原始積累。他們曾經將做天使投資稱為“興趣”，在這個過程中，逐步走向職業化，甚至其中一部分人選擇天使投資作為他們新的職業方?向。

　　2006年的徐小平是事業巔峰體驗與人生目標喪失的徐小平。無論心里有多么的難以割舍，他已經意識到：“是時候動地方了(It`s time for me to move on)。”離開新東方的第一站，他先是和幾個朋友創辦一家留學公司，想要辦中國最大的留學公司。在北京的東方廣場，他租下530平米的辦公區，野心勃勃。但沒多久，辦公區裝修剛完成，徐小平放棄了，這并不是他想要的。他隨后的嘗試還包括投資媒體，包括《中國周刊》、《博客天下》，但都是淺嘗輒止。

　　真正促使其下定決心做天使投資的人，是徐小平過去在新東方的同事、新東方創業元老錢永強。錢永強曾經創辦新東方教育在線，并賣掉公司獲得原始積累，然后投資空中網獲得巨大回報：20萬投資兩年的回報率是100倍。

　　騰訊創業元老曾李青2007年離開騰訊后，創辦德訊投資開始跨入投資圈。為了避開騰訊，他的早期投資多鎖定服務中產階級的業務，比如梁冬創辦的為富人提供旅游服務的太美，以及為中產定制服裝的拉特蘭，甚至在長沙投資了房地產。但投資一圈下來，他發現投資自己不熟悉的領域困難重重，因此將注意力又轉回到和騰訊競爭的業務上，并先后投資了兒童游戲社區淘米網、第七大道以及T4game等游戲公司。今年淘米網上市后，曾李青持有的淘米網股份市值達數千萬美元。

　　過去創辦過許多公司，并將掌上靈通帶往納斯達克上市的楊鐳如今同樣轉換了角色，成為泰山天使創業基金的創始合伙人，還管理著PE投資基金公司華山資本。對于楊鐳來說，天使投資是他的一種情結，他將此比喻為，一些人有收藏古董、油畫的愛好，而他的愛好是收藏初創型企業，懷著好奇心和創業者聊天。

　　如果說徐小平、曾李青是逐漸將天使投資作為重新出發的職業，楊鐳是興趣使然，而雷軍更像是自我調整期打發業余時間的一件事。只不過熟悉雷軍的人都清楚，他做任何事都有股認真勁兒，以致于在過去三四年里，他被稱為最精明也是最成功的天使投資人。

　　2007年年底，雷軍辭去金山CEO一職，不用上班的他一邊自我調整，一邊總結反思，思考下一步該去干嘛。這時候他投資了卓越網老同事陳年創辦的凡客誠品而更早時候，他曾經和幾個朋友共同出資400萬元投資做手機瀏覽器UCweb，雷軍自己出資200萬元，占公司10%的股;此外李學凌初創多玩游戲網時，他個人投資過100萬美元。在雷軍前前后后投資過的公司名單里，還包括拉卡拉、樂淘網、多看網等十來家公司。

　　金山時期的雷軍就顯現出商業上的天分。雷軍在天使投資領域曾給過徐小平等人許多啟發，而他做天使投資的啟蒙老師是周鴻祎。早年兩人關系比較好時，雷軍和周鴻祎兩人常互相分享自己做企業的經驗，曾經有一次，兩人圍繞如何做天使投資就討論了4個小時。

　　知情者稱，在做奇虎初期，周鴻祎并沒有現在這樣忙，他會時常跟人閑聊，談談產業趨勢，也聊聊投資。有一段時間，周鴻祎、薛蠻子、雷軍、楊鐳等人每隔幾個星期就會聚到一塊，五六個人進行各種閑扯，后來這個無形的小組像是中國天使投資的策源地，誕生了中國目前最耀眼的幾個明星天使。

　　群雄征戰

　　徐小平對世界有著自己的認識與判斷。在2001年到2002年間，被趕出新東方董事會的徐小平痛苦難息，他每天都坐在電腦前書寫，這些文字后來集結成一本書《圖窮對話錄—我的新東方人生咨詢》。在書的自序中他寫到：“我要歌唱帶電的思想。”

　　這句話某種程度上也是其投資方法論的映射。徐小平信奉“感染力就是生產力”，他判斷自己能否被創業者感動，并且依據感動的程度決定投資金額。所以其投資決策常常只需要和創業者聊20多分鐘就能做出。“我什么行業都看，但我不會投基礎工業，我只看一個普通消費者愿意用的東西。”

　　徐秉信“放養式”投資方法論。除了再融資以外，在具體的業務上，他很少跟創業者溝通，也幾乎不主動打電話給他們。過去5年，他投資的公司涉及教育、音樂、電商、影視、游戲延伸品、生物科技、社交網站等多個領域，有成有敗。早期他投資過杭州一家電子雜志，投資金額100萬人民幣，決策時他并沒有考慮到對方缺乏互聯網經驗，結果電子雜志業務并沒有做起來。但從2006年到2009年三年時間，這個創業公司轉型做學校，徐小平從中牽線請巴菲特的兒子皮特巴菲特擔任學校的顧問與董事，目前能做到五千多萬的營收。

　　在其投資的80多家公司中，有十來家獲得了A輪以上的融資，不到十家目前已經死掉。徐小平說，他真正覺得自己作為天使投資的角色扮演成功，是在蘭亭集勢獲得C輪融資。聚美優品獲得A輪融資后，那一刻，他也在心理上終于和新東方斷了來往。

　　過去從事教育行業的徐小平跟雷軍等并不熟悉，他也并沒有刻意去關注雷軍、馮波、沈南鵬等同行，直到2007年，他以天使投資人的身份一一拜訪他們，相互間才有了交集。

　　2007年夏天，徐小平先拜訪了雷軍。雷軍告訴他如何對一個公司進行估值，要投熟悉的人、熟悉的領域，后來徐小平心里琢磨，雷軍不投的就是我要投的。那一次見面，徐小平跟雷軍達成兩個項目的合作，一個是做電子書的多看，一個是做高端旅游的太美。相比雷軍的理性分析，徐小平跟馮波的氣質更為接近。2007年10月，在聯創策源北京的四合院里，徐小平第一次見到馮波。在徐小平記憶中，那是一次美好的見面，從上午十來點聊到午飯以后，馮波準備了美味的餃子。也是在這一年，他拜訪了沈南鵬，拜訪跟他有過合作的晨興創投、啟明創投等。

　　對于徐小平、曾李青等晚一步做天使投資的人來說，沈南鵬有著標桿性的意義。2005年8月，沈南鵬離開攜程，加入紅杉中國出任創始合伙人，隨后幾年，沈南鵬成為中國最知名的投資人之一。與沈南鵬有著類似軌跡的是李開復，他離開谷歌中國以后即刻成立了創新工場。徐小平從新東方離開之初并沒有立刻創辦自己的天使基金，而是以個人投資的名義零敲碎打，這段時間持續了將近5年，這被徐事后總結為一大錯誤。直到2011年年初，他宣布成立真格基金，開始職業化做天使投資。

　　創辦德訊投資之后的曾李青有時從商業的角度考慮項目風險，有時他又扮演著產品經理的角色。德訊投資合伙人王遠曾回憶過曾李青投資項目的狀態：“我們看項目，可能唱反調是最多的。不能只看好的一面，還有壞的一面，這是他看問題跟別人不一樣的地方。”

　　曾李青投資的第七大道曾經想做一個偏休閑的游戲產品，公司股東和董事在一起溝通，第七大道CEO曹凱以為曾李青會像啦啦隊一樣給他們鼓勵，但曾李青聽后十分反對，并列舉同類產品在其他平臺并沒有成功案例，而且當時的第七大道也不具備做這個項目的條件。曹凱還曾收到過來自曾李青的一封郵件，洋洋一千多字講述自己玩游戲的感受，比如用戶為什么要注冊這個游戲，創建賬號時是怎樣的心境，曾李青都一一詳細闡述。事后也證明，游戲玩家并非會像游戲策劃那樣從1到5按照順序地進行，玩家也可能13457地跳著走。

　　而對于IT老兵雷軍來說，天使投資于他的意義與眾不同：“我在做天使投資的時候，其實我從來就沒有做過投資。”他從來不找項目，每個項目不會做得太久，絕對不投陌生人。在雷軍近幾年的投資項目中，80%是朋友，還有20%是朋友的朋友。一般的活躍天使投資人，一年會投十到二十個項目，而雷軍做天使投資的頻率一年平均僅有三、四家。

　　“我投的絕大部分公司都是從零開始。”早期李學凌跟雷軍說要做一個項目，雷軍回應說，別做了，兩人一來二去達成共識，便成立了多玩網。俞永福做手機瀏覽器UCweb時，當時國內的移動互聯網市場還一片荒蕪，UCweb的市場很難做。于是俞永福找到雷軍，請他幫幫忙，當時的雷軍身心疲累，并沒有立刻答應。后來俞永福將辦公室裝修好，買了一個冰箱，里面放了幾罐可樂，雷軍被感動了，隨后雷軍出任UCweb的董事長。

　　那段時間雷軍曾在很多場合闡述他的關于移動互聯網的看法，并為UCweb做宣傳。他曾跟50多位記者講述移動互聯網，其中至少30個記者的手機上網瀏覽器UCweb是雷軍給裝的。在籌措做小米公司之前，雷軍還出任過多玩網的董事長，差不多也投入了半年時間。雷軍喜歡表明這樣的立場：自己做天使投資，幫忙而不添亂。比如早期UCweb做了一個中移動的項目，在公司內部這是一筆巨大的單子，雷軍勸服俞永福放棄了，理由是UC要專注做手機瀏覽器。

　　2005年11月，馮鑫創辦暴風影音時曾找雷軍商討，談完后雷軍有過動心，但當時暴風影音的定位是做客戶端軟件，雷軍考慮產品周期比較長就沒有投。后來馮鑫還找過周鴻祎、鮑岳橋、王江民等，當時有人同意投錢，但對方提的條件馮鑫不愿意接受。最后誰的錢都沒要。

　　“如果拿了雷軍的投資，暴風可能會走得比較好點。”馮鑫認為，雷軍的經驗豐富，一個公司里99%的問題他都能指出來。在暴風影音創辦過程中，雷軍曾提醒過馮鑫，暴風影音在技術上的人力投入不夠，馮鑫當時并沒有太在意，到后來他才意識到，雷軍是對的。

　　隨著超級天使的影響力越來越大，投資中早期項目的風險投資和這些天使投資人的合作也日益緊密。

　　啟明創投和雷軍、徐小平、曾李青的早期項目均有合作。啟明創投董事總經理童士豪有個習慣，每半年他會做一個未來投資藍圖，觀察社會趨勢、消費者方向，美國互聯網大概半年到一年的變化，分析琢磨一個商業模式在美國為什么能做大，并理清產業跟社會、用戶習慣以及價值之間的關系。

　　在童看來，雷軍對數字很敏感，判斷和方向都不錯，對投資有經驗，他投資的項目每一輪融資的價格都比一般的公司略高。雷軍關注電商、移動互聯網還有游戲三大方向，也恰好也是童士豪關注的領域。2008年4月童士豪第一次見雷軍，雷軍講多玩，講他的投資理念以及關注的細分領域，兩個小時聊下來，兩個人關注的領域有非常高的重合度。所以童士豪投資的13個項目，有4個跟雷軍有關系。

　　跟天使投資的溝通會增加VC們投資上的安全感。英特爾在選擇成長期投資項目時，主要關注大的IT領域，最終也是看項目以及公司本身。作為中國投資部的董事總經理，許勝淵經常跟這些天使投資人保持溝通，“我們沒有說每一個月約定一個時間見面，但如果有什么想法和計劃的話都會跟他們溝通。”雙方日常的緊密溝通也便于他們在一個早期公司需要做A輪、B輪融資時能夠做出快速反應。

　　孵化創業

　　天使投資從過去的個人行為逐漸上升到職業化與規模化，這一形態的雛形在2009年初露端倪。

　　2009年下半年，離開谷歌中國不久的李開復創辦了創新工場，募集8億元人民幣的資金用于第一個五年周期，為創業團隊提供辦公場地，以天使投資基金的方式做創業團隊的孵化。更早幾個月之前的2009年3月，楊鐳聯合歐洲最大的天使投資基金山友集團，共同發起成立泰山天使創業基金，首期美元基金規模數千萬美元，單筆投資在10到50萬美元之間，這被看作是國內最早的天使基金。

　　按照徐小平之前的規劃，每年投500萬美元，20個項目，但現在看來，這個投資節奏顯得太慢，“時代在呼喚，創業家在呼喚，機會也在呼喚。”他將自己的投資目標調整為每年投資50個項目，如果一個項目20萬美金，每年大概會投出1000萬美金。

　　徐小平的真格基金目前與國內一家大的基金達成合作意向，準備成立一個孵化器，這一舉動被他稱為是向李開復的創新工場致敬。過去徐小平將真格基金稱為“沒有圍墻的創新工場”，他也曾經向創新工場的基金投資過幾百萬美金，還投資了少量資金給泰山天使。而這次他是想要做“沒有工廠的創新工場”，這一模式類似于硅谷最火的超級天使孵化器Y Combinator：每個項目投資2萬至3萬美金，占股5%左右，并且給每個創業者安排教練，提供創業課程輔導。徐小平要做的孵化器計劃走一條創業培訓的模式，讓那些帶著創業計劃書來的創業者，經過篩選參與培訓。

　　2010年投資過拉手網的泰山天使有這樣一個生態圈：泰山天使創始合伙人楊鐳與拉手網創始人吳波是清華校友，并且同在一個名為清華企業家協會的組織里。楊鐳決定投資拉手時曾打過電話征詢其身邊人的意見，他得到的答復是：吳波個人能力強，也很聰明，唯一的缺點是他總是在同時做幾件事。在創辦拉手網的同時，吳波還在經營一家軟件公司，同時拉手網內部不僅做團購模式，還在考慮做Foursquare的模式。后來楊鐳對吳波開誠布公提了要求：“我們就做一件事。”于是吳波將軟件公司處理掉，Foursquare的模式也慢慢淡化。楊鐳也曾為拉手網尋求各種資源，他介紹了一位曾投資過團購網站Daily Deal的戰略投資人。在拉手網拿到融資后，原本規劃是將北京市場先做好，但這位投資人建議，第一件事情應該在全國迅速建立100個點。吳波聽取了建議，快速在全國布了數百個網點。

　　作為天使基金，泰山投資曾為創業者提供辦公場地，但就項目本身而言，并不是泰山天使牽頭立項，這是有別于創新工場的地方。包括喜事網等創業團隊曾在北京萬通中心的泰山天使所在地辦公，在拿到A輪融資后紛紛搬離出去。目前管理了近1000萬美金的泰山天使投資了包括拉手網、佳品網、喜事網在內的20多個項目。

　　兩三個月前，一群從金山軟件出來的人發起成立極客夢工廠，這些舊金山人包括藍港在線的董事長王峰、CSND的總編蔣濤、麒麟網CEO尚進、成都夢工廠的裘新等。而前兩位是這只天使基金的管理者。前不久，蔡文勝成立了4399創業園，雷軍創立了順為基金。在創業的大潮之下，也許未來不久，會誕生越來越多的創業孵化器，而這些天使們便是他們的幕后的推手。